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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

[HQ!牛及]居酒屋這種地方啊,好就好在有酒(6~8)

我真的不會寫長篇,有生之年系列。

忘記前面在講什麼的可以點頭像回去看看哦~而且我有個邊寫會邊回去修的習慣哈哈所以前面有些小地方也改了! 


(6)


在大富翁這個遊戲裡,有兩組牌分別叫機會和命運。

機會這東西嘛,有點兒虛無縹渺,它來的時刻往往是像靈感那般輕輕地降落,然後突然就向你說句,嗨,準備好了?飛吧!

及川徹一生都在等待機會。命運注定了他不是天才排球選手,不代表人生的沿途沒有機會扭轉——這是他的想法。

為了這隨機掉落的機會,及川認真地打磨自己:像拿礪石搓砂紙一樣地磨。然而結局也不過是六年連續的慘敗罷了——準確而言,第六年他們都敗了。然而觀念上的戰爭雖然好像有了定論,烏野有個天才影山在卻是不可反駁的事實。唔唔,天才真可恨!

及川反省了下內心發現,若真進了代表決定賽,自己竟暗搓搓地認定青城今年還是贏不了:不是隊員不夠好、沒辦法100%發揮還是什麼的,就是單純地在強大地壓人的命運前,他慫了。贏一場球需要實力也需要運氣,而命運女神就好像老存心搞他。

雖然這次命運女神也搞了白鳥澤就是了。

高校畢業,尚還青澀的他們脫下了白綠相間的校服。岩泉一留在宮城唸大學,及川則到了本部在東京的C大。然那時的他必修的課多在九州校區,大學一年級時候就優先抽了在九州的宿舍。或許是因為東京校區的運動施設更為先進齊全,那時的及川踏進顯得略小而老舊的體育館內時,微微一愣。輾轉詢問後才知道校隊幾乎集中在東京校區集訓,留在其他校區為數不多的校隊成員雖然名義上仍享受校隊生待遇,並且仍有練習規制,但因平常沒有做組合練習即便參賽也幾乎不能上場。

「...搞什麼嘛!」及川發怒。

「雖然學校這麼搞是滿沒水準的,」岩泉沒把話說滿,

「但是沒弄清楚這件事的你也是滿令我驚訝。不是一直以來頭腦都不錯的嗎!」

「…嗚。」



總之命運又嘲笑了他一次。及川進C大本來就不是靠體育保送。高中三年來從未在全國賽上露面的他,要想發光發熱只能在校隊裡被拔擢賞識。現在連第一年都要毀掉,簡直不能令人更心急。雖然表面還是笑地沒心沒肺游刃有餘,然而他不能不正視內心的那層陰翳:不只是外在環境的層層困難,他漸漸失去了那個支持著他站的筆挺的信念:那個認真享受排球的及川徹去哪了?如今只有牛島若利冰冷的目光,就算預測到球路也被接噴的扣球,宛如藤蔓纏著他的雙踝。後方有不斷追趕上來的後輩、前方有怎麼樣都追不上的排球強者,而這裡他指的是全國所有頂尖殿堂上站著的那群怪物。

「贏不下來卻固執堅持又有什麼用?」

及川終於還是逃走了。唯一要負責的對象大概不出自己和小岩。因此他這麼跟小岩說了。

「我要暫別排球。」



「你是我驕傲的夥伴,最棒的二傳手。」

引退前夕岩泉的話猶在耳際。對著夜風講了長達半小時,放下攜帶電話那刻,及川無法抑制地淚流滿面。



時光荏苒。機會姍姍來遲。

大一的那次寒假,校隊教練不知怎地找上了沒有交入部申請的他。和及川簡單地電話聯絡後,特地搭了一趟新幹線從東京迢迢地來,也不打馬虎眼,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

「我看了及川君高中比賽的錄像,打得非常有潛力。」及川不置可否,沈澱了半年下來他心神慵懶,排球還是那個解不開的結,碰不得的傷似的凝在心頭。潛力什麼的話,早就過時了。

年輕的川口教練是上一任退休下來的國家隊自由球員。一雙狹長的鷹眼銳利地注視著他,突然話鋒一轉。「但想來很多人都跟你說過這句話吧。作為宮城縣內最佳二傳,在縣大會內長期盤踞前三名的前青葉城西隊長。」

呀,做了些功課呢,但是他仍然只是諷刺地笑笑:長期前三...不就是怎麼樣都贏不過白鳥澤的永遠老二*命麼?

「教練。」及川也單刀直入。身子一傾,修長的手指交疊。「我現在暫時在休養,還沒有打算回去。」

「我懂。」教練答的比他更快。「都是排球打了十年以上的人了,我很了解沒有『真有心』,絕對踏不上賽場的道理。我沒打算隱瞞你...其實半年前你未提交入部申請時,我已經聯絡過了你校外的好友,岩泉一。他說及川君說過要暫別排球,然而你們有過約定,『一定會再回來。』」

…及川瞠目結舌。

教練觀察了他一會。「我並不想探入隱私太多。但,及川君,排球這方面C大有的是資源,雖然九州這部分是有些貧乏,」他手一揮。「但東京本部絕不是隨便了事的。沒有的資源我也會全力爭取。」「只是作為一個選手的黃金期絕對不長。技術的最高峰和身體的最高峰如果能合一是求之不得,但常常天不從人願。往往都是後者走了下坡,才意識到前者的不成熟。」

及川聆聽著,稍微恢復了些從容。「然而...」

「我很喜歡及川君的托球。」川口教練的眼簾原本微微垂著,突然往上一掀,狠狠釘住獵物。

「…?」及川懞了,瞬間有種既視感,又回到那些日子。牛島若利還在勤奮不懈地當著稱職的果農,他則勤奮不懈地繼續拒絕他。

「我啊,一輩子喜歡過的二傳沒有幾個。國小的時候我也算是攻擊打得不錯的,雖然身高矮了些。」川口教練不知怎的就開始回憶起來了,指間輕敲著摩卡的杯緣。「我至今仍記得,我只喜歡那個總是不著痕跡地鼓勵我的傢伙。那傢伙啊,他給我的感覺就是全然的信任。他舉出來給我的球就彷彿專屬於我,而我非得回答他的信任不可。永遠不過低,不過高,貼著網子的邊緣緩慢輕柔地旋轉,永遠令人覺得舒服又放心。」

「...及川君還記得吧,縣賽那顆從界外撞著一整排椅子舉回來的球。我彷彿在你看到了他。說來矯情,但我真對著錄像哭出來了。」

川口彷彿懷念地一笑。隨後重新嚴肅地說,「我會給你時間調整心態的。但別忘記,C大需要你,排球需要你。」

及川咽了口唾沫。

事情發展至此似乎由不得他拒絕。

「我會考慮的...但可否問一句是什麼讓您找到我的?」

教練說了個人名,及川稍微印象是縣內和久谷南的同期生。他默默記著這個賜予他「機會」的有緣人,隨後兩人起身互相道了謝,塵埃落定。及川的首個正式訓練定在暑假。


機會確實來了,到了,降臨了。雖然心裡那個坎好像隱約留著,及川徹終於又找回踏回球場的勇氣。幸好半年的沈澱沒使他球技生疏太多,發球強度甚至也進化了。

「命運,我可不會再讓你搞我了。」

第一次校際練習賽,C大對上X大,及川作為替補二傳上場。舉著的牌子被接過的那刻,棕髮的少年咬牙切齒地說。

他漂亮地得到兩個發球得分,成功騙過攔網至少五次。新搭配的快攻也全部成功。站在球網的一側看著最後一分在對方的場內落地,渾身帶著新鮮的汗水和熱意的及川咬著嘴唇想哭又想笑。

命運終於屈服,和頑強地籠罩著他的那個人的陰影一起沈默地退開了。川口教練在他下場時抑制不住那雙發亮的眼裡的笑。那之後向他諮詢了關於雙二傳的意見。

「我想換些打法。排球本來就鼓勵新的挑戰,再者我相信隊上兩名優秀二傳是可以勝任的。」川口教練向球隊宣布。

大二上時及川已經出過賽,作為正選二傳。他表現得很好,而這表現隨著摸清球隊上每個人的脾性和能力後益發地上升。インカレ,C大打敗岩泉一所在的D大取得第四名的成績,雖然沒能和種子的H大對上讓他有些不那麼愉快就是。儘管如此,及川當年出彩表現有目共睹,川口教練遂推薦他到一個企業去打球,目指當年度的クラブカップ(類似企業排球聯賽)。企業選手多的是在國家隊效力的現任主力,輾轉幾番,國家隊的教練也向他發出了邀請。

截至目前,要說是苦盡甘來也好,或是一連抽了三張機會牌也罷,及川的排球路看起來是順風順水的將要揚帆啟程。

不過,那句斬釘截鐵對命運的一根中指般的宣言終究是沒有實現。

那是那年八月開賽的クラブカップ第三週的賽事。

在對上豐田合成的第三局中,及川後排救球時撞上電子看板。腳踝落地時未收好力。被醫師判定為十字韌帶斷裂,最快也要兩年才能重返球場。

這意外不管怎麼樣的是被壓了下來。外界關切他的傷,但是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傷得有多重。國家隊邀約幾乎告吹,新練成的隊形也被迫打回原形從零開始。

機會牌連疊三張,敵不過命運的小拇指一彈,馬上摔的粉身碎骨。

看著復原後毫無保障能不能夠繼續走下去的排球路,及川徹最終選擇向企業球隊以及校隊請辭,在以一個排球選手來說最燦爛的十九歲,黯然退場。




*老二:老二就是一直以來的第二名、贏不過第一名,的感覺。

*裡面所有的賽事都是存在的,但我完全搞不懂日本那方面只是跟著網路上的資料拼拼湊湊。

有bug請見諒。




(7)


及川原以為,三年後應該已經不會那麼痛了。

但等他站在青葉城西的校門牌前,抬著頭近眺裏頭那棟若隱若現的體育館屋頂邊,才知道血連著肉都還如此新鮮地抽動。

剛從新幹線車站轉乘公車,及川在青城站前按了鈴,刷卡後有些手忙腳亂地拖著一個假期份的行李下車,然後突然像被記憶拴住了似的停下腳步。公車上隨著他一起下來的幾個乘客奇怪地瞥瞥他,挨個在大晦日的冷風裡散去,留他一個人凍紅著鼻頭和一箱行李站在那兒。風呼嘯地吹刮著青年衣角,更顯得幾分蕭索。

夜裡一個尖銳刮耳的音拔高,隨後不太溫柔地鬧騰了起來。及川茫了茫才認出是自己手機鈴聲,從大衣裡頭翻出來接起。

「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吧?」岩泉問。

及川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剛下公車。」他對著話筒低低地說,隨後意識不妥,拔高聲音歡快地接一句。「回家整理的話到小岩家也要再個一小時吧。小岩想我嗎?」

「想。」岩泉一堪稱溫和忍讓地說。

「…」及川完全沒料到會是這個回答,饒是自帶撩人技能的大佬此時也轉不過來。

「全部人都想死你了,混蛋川。」岩泉冷冷地破開尷尬,隨後耳邊傳來刮擦聲響,是話筒被挪開放到桌上的聲音。

「喂!是及川嗎!」「及川你這幾年死去哪了!」「及川前輩,預祝新年快樂。」「前輩晚安,我們正在把你的火鍋肉吃掉喔。」

一下湧入耳際的聲音,介乎陌生和熟悉之間讓他全身一熱的這些嗓音,溫柔而包容的好像他從沒有離開似的。

及川一哂。眼角笑出一抹微紅。

「等等我!」他喊道。



火鍋派對一直鬧騰到了深夜。

面對姍姍來遲的及川,昔日的同袍們還是很講義氣的給他留了些食材。餓的人把所有的可樂飲料都喝個精光。大夥從九點移駕到岩泉的房間開始打牌,約十一點左右就睡意朦朧地癱在一塊。

「一對...三。」牌局有氣無力地進行。

「一對你個頭,這擺明是一張三一張四,想...唬我呢。」下一個人怒斥一聲。

及川靠在臥房的床沿,看岩泉架在一旁的平板上同步直播著紅白,出神地思考。整個火鍋會就是火鍋會而已,把菜弄掉在地、輪流搶勺子挖底部的料,猜拳決定誰吃哪塊肉,唯獨沒有人意味深長地殺過來一眼,然後拋出那個他忌憚了整整三小時的問題。

出乎意料的和平氣氛讓他緊繃的神經緩緩鬆弛。及川往正在出牌的岩泉一望了過去,對方顯得刺手的頭髮標誌性地豎著。一臉專心地配牌。

「會是小岩吩咐的嗎。」及川發著呆想著。他的心思沒落在牌上; 排球。他的排球,岩泉的排球,牛島的排球。家鄉,過年的冬天的風的聲音,開著暖氣的房間。還有沒有開著暖氣但開著燈的房間。牛島給他倒的水。蜻蜓點水的吻。這一切彷彿全兜不在一塊,但又在他思緒中不受控制地此起彼落地翻飛。從那個吻開始,及川以為本該平息的一切一切,突然像被攪開的河底沉積物一般通通落不回原位了。

「欸,金田一,想不想喝酒?」及川用手臂努一下旁邊的後輩陰惻惻地問道。可憐後輩如今撐著已經睡著的國見還要幫他出牌。

「不反對。」金田一看了下及川,猶豫地說。「但是有點晚了,倒數趕不及吧?」

「還有四十分鐘啊,怕什麼呢。」及川滿不在乎地說。我去買。

他踮著腳尖跨過牌桌和散落的零食,經過廚房時和岩泉的母親打了聲招呼。「謝謝您又讓我們叨擾一回,真是過意不去。」熟稔地道歉。臉上掛著一如既往漂亮得體的笑容。

「怎麼會,全部人都是可愛的孩子啊,又有禮貌又會自己收拾,每年能這樣和小岩聚在一起真的太好了。」岩泉的母親回答。及川想起自己這幾年來的缺席,眼角不自覺地一抽,然而很快又恢復好看的笑,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表示自己要出去一趟。

「あらー?已經要倒數了不是嗎?」

及川笑著說自己會注意時間,然後往外頭走去。

…不知怎的,就想要一個人待著。

他分外察覺到自己的這份心情:那絕不是疏遠,他並沒有和誰疏遠。然而有什麼決定性的東西已經變了,英語裡有個詞叫the point of no return。及川猛地呼了口氣,把開始冰冷的手貼在臉上,蒙住鼻子。全身顫抖。

他不想要後悔他所做的決定啊。

便利店的燈明晃晃地亮著。及川踱了進去,把那些想法都丟在人造燈光以外的影子裡。他打起精神在冰櫃前遊走,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貼在把手上。店裡人不多,沒有人特別注意這個一臉蒼白的眼鏡男子。

喝個什麼好呢。

「及川。」有個很耳熟的聲音說。低沈的聲線。

「嗨,你也來...」及川回過身來,還沒分辨出這人的聲音就下意識笑瞇瞇地接過話來,輕車熟路地要開啟一串假飾矯情的新年恭賀。然而待看清了來者,話全梗在喉嚨。

「幹嘛挑這時間出來,有什麼毛病啊?」

及川一生中很少卡殼,僅僅半秒後也馬上用惱羞成怒掩飾過去。

「你不也是麼。」牛島若利穿著合身的長大衣,棉褲和靴子,一手橫過及川的面前。後者防衛性地退後一步,不意貼上對方的肩膀。及川心裡咯登一聲,只差沒有屏住呼吸等待。牛島卻伸長手只是為了繞過他打開冰櫃,然後摸出一罐啤酒來。隨後若無其事地退開。

及川側過頭去,一時感到自己愚蠢又可笑。他專心透著玻璃窗門挑著酒,隱隱約約感覺到那寬闊的肩膀走遠去結帳了。及川本來沒有想躲的,但他不知怎的就是多蹭了會兒才拿著另一牌的酒和一包鱈魚條去付錢。

結果便利商店門一開,牛島倚在外頭的柱子上看手機,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

「你...」及川好氣又好笑,最終也只是無奈地抿了下唇。但他是不問「你怎麼等我」、「你站這兒幹嘛」這類的話的。那聽起來太像情話。他不想和牛島調情。腦中又開始播放那個吻了,那個旋轉又飄著花瓣的浪漫的吻。及川狠狠把笑容從嘴邊生生抹去。

牛島收起手機。瞥了下他手中的酒。

「你打算去哪。」

「...」時間算算已經離倒數有些緊迫了。及川不用看錶也知道。他如果現在走回去還來得及。

但他不知怎的,就是找不著話來拒絕。他們在等他,這他是知道的,他才剛跟金泉一那個一定乖乖傳話的傢伙說他會準時。「岩泉/青城的大家在等我。」「我還得回去,這是給其他人買的。」他有一萬句話可以說。而現在的牛島會聽懂那是婉拒的意思。牛島會站在原處撬開啤酒的拉環抿一口,說,新年快樂,及川。然後目送他往反方向離開。

這個巧遇有一萬種結束的方式,但他偏不想要這一種。

「河堤怎麼樣?」及川提議。




作者有話要說:

牛牛穿靴子!想~不到吧~


(8)


晚間靜得有些冷。風已經停了,凝滯的空氣帶著刺骨的寒意。

河堤邊兩個身影一前一後,都是身材高挑的青年模樣。及川有些費力地走上傾斜的草皮,抓著石堤的邊緣不那麼帥氣地爬上來。牛島早拿著酒眺望著月光,高大身影被拉的斜而長。堤是制高點,不遠處隱隱可見神社的燈光:倒數的聲音彷彿也清晰可聞。

「怎麼回來了。」及川撥撥地上的碎屑,坐了下來,呲地一聲打開了鋁罐,酒沫一湧而上。

「放了假。畢竟是春節。教練也希望我們可以回來看看什麼的。」

牛島終於說了句長一些的話。

「我是問,」

及川仰起頭來,頸部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你怎麼回來了?」


天空上幾處深濃的色塊隱約可見星星,隨後又被雲掩蓋。空氣更冷了。

牛島想如果是天童坐在這的話他就會放鬆許多吧。他又想說謊了,但他不想對及川說謊。


「我爸回來了。從美國。」牛島說。「昨天才通知我的,於是我搭了新幹線早上趕了回來。」

早上七點他已經起來晨跑了,準備沖完澡九點去加入晨訓的前輩們。洗澡出來擦著頭髮拉開窗簾便接到一封簡訊,來自一個久未使用的電話號碼。那是父親在日本的號碼。

他還是練完了那日,然後一邊沈澱著心情一邊單獨去吃了飯。在東京的街道上踽踽獨行,思考他們這十多年來笨拙的父子情長。長大的牛島若利已經沒法擁有小時候和父親墊球時純粹的關係了。每回父親回來(有時一年一次,有時三年還沒見過人影然後突然風塵僕僕出現),他會在旅館下榻然後傳訊息告訴牛島地址。牛島會在準點前出現無語地站在大廳等待,看父親笑得那樣抱歉而掩不住喜悅地從電梯走出來。他們會一起去附近的餐館吃飯,末了一起散步回去。母親雖然施予高壓地統治,但對父親當時堅持了不矯正小若利左撇子的事,也只能默認是個正確的決定,遂並不干涉父子倆。青澀時期牛島貪求著母親也能跟他一塊來看父親,一起吃飯什麼的。他想念天倫之樂,儘管說穿了不過是父母吵架更多於休戰的那些日子。

如今物是人非,已成定局。荏苒的時間流成一條河,牛島已無願也無力去追索。


及川歪著頭看他。是他的錯覺麼?這個「國家選手」看起來有點寂寞。

「你...」

手機響了起來,溫和的鈴聲微弱地震動起來。及川接了起來。


「喂,你跑到哪兒去鬼混了啊,剩五分鐘了耶。大家...」

岩泉的聲音穿破話筒,在空曠的河堤上顯得份外清晰。

「你們不用等我。」及川情急之下說道。

不要說那句話不要說,大家都在等你。 

岩泉聽懂了。電話還沒被掐斷的那幾秒鐘,及川聽到自己濃重的呼吸。基地台空洞的噪聲鳴響著,在宇宙間一起一伏。緊握著手機一會的棕髮青年突然用力抽了一下鼻子,打了個很少女的噴嚏。

「你跟誰在一起嗎?」

岩泉突然就問道。

「咦?」

「叫他把你照顧好。」及川徹的竹馬說,平靜而無奈地,用那特有的包容溫和的聲線。牛島隱約聽見了而微微睜大雙眼。那邊那人又不意揚起嗓音:「喂!另一頭的!把他毫髮無傷地給我送回來!」中氣十足,把及川嚇得兩隻手指拎著手機拿得遠遠地。

「...好的。」牛島輕聲說,彷彿是在對自己允諾。



他說要離及川遠一些,說不想給他添麻煩,說沒有他,這人會過的更好更快樂更了無牽掛。

然而僅僅注視著他的髮旋,臉上的雀斑,牛島覺得自己像極了撲火飛蛾,沒有第二個選擇。

無關事後及川如何一個迴旋把自己壓制。那個蜻蜓點水的一觸已經燃岀足夠的熱量。這麼多年來牛島秉著提高白鳥澤水平的心態誠摯地一再邀請,然而十一年過去他也只在賽前握過及川的手。正如天童所說,十一年來他可以就忍耐於此,但那未遂之吻後,牛島想他或許其實並不甘如此。


「那,」及川對著電話那頭猶豫地開口,「我先說一聲新年快樂?」

「你也新年快樂。」岩泉一回答。「明天一起去看看孩子們練習吧。」

「岩泉,我…」及川徹開口,所有的猶豫和脆弱都在這一細微的遲疑中,被電話兩端的另外兩人同時接收。

「你缺席了四年。」岩泉一與其說是打斷,不如說是溫柔地承接了青梅竹馬所有隱而未言的不安。

及川一滯,眼神不安地瞟向一旁毫無反應的牛島。岩泉繼續說道。「你把青城本身,青城並肩的隊友,或是我放在哪個位置,只要你無愧於自己,我也不會質問更多。但排球啊。那曾是使你的心臟鼓動的理由啊!你可以決定在人生中找出第二個,第三個活下去的理由,但我不願意見到你和我們的初心從此形同陌路。」

岩泉一的聲音。

牛島側耳默默地聽著。這聲音,曾經他覺得這聲音伴隨著及川徹如不散陰魂。或許在潛意識中,牛島把岩泉視作敵人,不管這個敵人的定義如何曖昧和令人困惑。如今傾聽著夜風裡那男人成熟的嗓音,牛島似乎能見到那跨越長久時光的情誼,如何像一泓溫暖的江水一樣扶持著雙方,在打排球的時候是,不打排球的時候亦是。

「回去再跟小岩說。」及川說,這句話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電話掛斷,江水安靜地凝滯了。

河堤上的風繼續吹拂。神社的光恆定地亮著,一片亮起等待跨年的燈火向仙台市周邊的山林延伸,漸漸疏落直至在樹林後隱沒。神社此時想必萬頭攢動著吧,牛島心想。他想拿起酒再喝一口,轉過頭卻看見及川抬頭怔怔看著月亮。

「我很沒用嗎?」

那是2019年,及川徹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碰一聲炸開的煙花奪去了兩人的呼吸。從神社方向,準確而言是後方,往上竄升的金色亮光在黑夜中綻放,紅色花朵帶著金絲,綠色藍色相間的沖天,幻化成千萬如流星雨般的線段落下。儘管離神社還有一大段的距離,那鼎沸的人聲仍然迎風而來。安靜的街道上響起了興奮的腳步竄繞,「新年快樂!」的稚嫩嗓音和仍持續不斷的煙花爆炸繚繞著。

「好美。」及川的嘴型說。

牛島想說點什麼,像是「你一點都不會沒用」或「你也很美」,但他一句都沒說出口。在那樣的時刻,他唯有注視著他。長睫毛,仰著的視線映著花火倒影,攝人心魄。

仙台市不是東京都,煙火持續的時刻沒有那樣長。轉眼天空就恢復暗沈濃黑的墨色,混雜幾縷灰煙,空氣中隱約聞得到火藥味兒。

「啊,放完了。」及川說,聲音已經回復如常。他轉過臉來看向牛島,正準備擺出招牌的嫌惡神情,卻在觸及對方眼神時噤聲了。

那是東京醉酒時,牛島在套房裡看著他的眼神。

直至高校畢業及川都從未想像過,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能夠顯得這般柔軟。

「你看什麼。」及川說。他討厭自己不能游刃有餘地說:是不是因為及川先生我太帥了小牛若看傻了呢?這句話太引火。及川不知怎地直覺說出口就太危險了。

「...沒什麼。」牛島收回視線,幾乎可以說是有些窘迫地。

他是否認出了牛島的感情?牛島知道及川當年在青城是多麽炙手可熱的存在。他曾嗤之以鼻那些僅憑外表就口稱喜歡的膚淺女孩,因他自認自己珍重的是及川徹的才華。然而現在他感到及川的美如何使這些藉口分外的可笑。

「…」及川彷彿也在沉思。煙火迷醉的尾韻使得魔法的時間彷彿仍在延續。啊,我剛剛,和那個討人厭的牛島若利一起看了煙火,還一起跨年了。這樣的想法是有毒的,死死橫亙在腦中激得及川渾身一顫。彷彿要起什麼化學反應。

兩人各懷著心思地坐上了幾分鐘,終於由牛島打破沉默。

「父親...現在該從神社那回來了。和他約好要送他回旅館的。」

「恩。」

一陣尷尬。

這個尷尬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只不過機緣巧合一起跨個年,就搞得像十八相送——及川覺得頭好痛。而完全找不到詞彙來打破這個尷尬氣氛更是讓他焦躁地恨不得馬上逃走。「話說我到底為什麼跟你一起看了跨年煙火,早該跟小岩和青城的大家,或隨便哪個美女也好啊?!」說到這個酒趕不及在跨年前拿回去,全是小牛若的錯,及川後悔到腸子都青了。

「那可是你選的。」牛島站起身來聳聳肩。

及川還來不及把喝完的罐子給壓扁網這人身上丟,

牛島卻又一把蹲了下來,近在咫尺的眼神很認真。

「但我很高興你選擇陪我看煙火。」

及川呆楞。

「岩泉叫我把你送回去,但我得跟父親談談國手之後...的事。所以怕是不能履約了。」牛島說。

「本來就沒有期待。你們一個一個把我當小孩子嗎?我自己會走。」及川抽搐著眼角。

他們並肩從河堤邊走下了斜坡,及川藉著蒼白的路燈打量神色如常的牛島若利,心想剛剛的怕是自己幻覺。不管是那一片繾綣的柔暖還是認真地說「我很高興」的語氣。

而且是刻意提到國手是不是!?簡直氣堵。

「好。」牛島靜靜地說。「然後別再看輕自己了,及川。」

「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你覺得自己沒有堅持下來所以不配和昔日的隊友站在一起,但那是沒有必要的。自己做的選擇要負責的對象只有自己。雖然我也不能苟同你的決定,但是」

「你又懂什麼了。」及川冷冷打斷。

「但是你絕對不會因為不打球而失去自身的價值。我只希望你理解這一點。然後,去看明天的練習吧。」牛島一點也沒被威嚇到。

及川想到牛島那天那個「我要你」。但他只彈彈瓶身說:

「你轉職心理諮商了?這我還真看不出來。」

「沒有。」

「那我勸你別再隨便跟別人傳道這種似是而非的言論,尤其從現役國手口中講出來聽起來加倍荒謬。」

牛島竟然笑了笑。他旋身往神社方向邁出步伐。

「再會了,及川。」

眼見長大衣的衣角要沒入街上另一頭的寒氣裡,及川猶豫了。然後也不知怎麼回事,鬼使神差似地向衣角的主人喊道:

「喂,咱們要不要交換一下手機號碼啊?」


TBC



我覺得牛牛沒有主動要電話,是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真的太想見及川了,天童也可以幫他搞來號碼(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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